海岛乡村拾趣
作者：冯忠
一谈到我的家乡，就有说不完的话。福州平潭君山柳厝底村，君山脚下的小小村落宛如一幅细腻生动的画卷，每一笔每一画都勾勒出别样的生活韵味。
往昔，乡村生活贫困，交通极为不便，乡亲们起早贪黑，在海边与山间忙碌奔波，只为养家糊口。尽管生活艰辛，但村民们对各种习俗和礼仪却极为讲究。
那时，无论家庭是否富足，只要有亲戚“做人客”（福州平潭话，指来访），主人都会热情挽留，邀其在家吃一碗“点心”再回去。这看似简单的举动，实则是一种礼貌与尊重的表现。若未开口挽留，便会被认为这家主人没文化、没礼貌，一旦传出去，会遭人看不起，沦为笑柄。所谓“点心”，一般家庭多以粉干（包括大米粉、米粉仔、冬粉、线面等）为主料。倘若来的是直系亲戚，且家中有鸡鸭蛋，便会煮成蛋汤当作“点心”。通常是在碗底放粉干碗面披各种辅料，如肉、紫菜、鱼干、煎蛋、海鲜干等，当地人称之为“披碗面”。
一碗“点心”呈上，看似满满一碗皆是辅料，实则粉干居多，辅料仅披在碗面，既好看又能勾起食欲。然而，来访的亲戚们心里都明白，这些辅料不过是装点门面之物，所以吃的时候并不会动它们，也不会把整碗粉干吃光。“做人客”的亲戚一般都比较“细腻”（福州平潭话，指客气），会留半碗或吃上几口便停下，这便是所谓的“留碗底”。有“留碗底”，就是有礼貌，受尊重；如果没“留碗底”，就是没礼貌，反而被主人看轻。毕竟当时生活困苦，这样的粉干一年到头也难得煮上几顿。来访的客人亦深知这一情况，无论是蛋汤还是粉干，都会特意留下一些，给主人家的小孩吃。
乡村平日里的主食多是番薯、薯米、薯片，当地有句俗语：“三块薯片一碗汤”。难得一见的“点心”，被孩子们视为美味佳肴，怎能不垂涎三尺呢？有的年纪尚小、不懂忍让的孩子，迫不及待地哭闹着要吃。这时，大人们便会将孩子引到院子哄骗，说要等亲戚走后再分给他们。于是，孩子们便乖乖地在院子外玩耍，一边玩一边留意亲戚的动向。一旦看到亲戚离开，便立马冲进屋里索要食物。
记得曾听亲戚讲过一个小故事。有一天，他去舅舅家做客，舅妈煮了一碗粉干“点心”给他。他瞧见舅妈手持一双筷子，将手藏在背后，等他吃了几口后，便用那双筷子将碗里未吃的粉干拨到他吃过的地方，眼睛含笑，嘴里还说着：“吃吧！都要吃完。”亲戚跟我说，本来他是打算把这一碗都吃掉的，可舅妈这般热情的举动，反倒让他心存愧疚，因为舅妈家的孩子可能很难吃上“点心”，他怎敢不管不顾都吃了呢，最后一碗粉干只吃了几口就回家了。
我同学也曾跟我讲过，他叔叔在大城市工作，文化程度颇高。有一次去亲戚家做客吃“点心”时，听到有个小孩哭闹着也要吃，孩子的妈妈便哄他说，等客人吃完剩下的再给他。叔叔听闻后，却把整碗“点心”都吃光了，临走时还说道：“原本是会留的，但现在不留了，不能惯着孩子，这对孩子的成长有帮助。”这个叔叔的说法尽管有些道理，但却少了人情味，毕竟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一碗“点心”可能是孩子童年的人间美味……
过去人们结婚时，结婚前一天称作“闹厅夜”，此时要去请舅舅一家人来吃喜酒，俗称吃“办酒”。到舅舅家时，得帮舅舅拿鞋及各种用品，说话也得礼貌周全。若礼数不到位，惹舅舅生气了，当晚这场喜酒便可能办不起来。所谓“娘亲舅大”，舅舅在福州平潭有着很高的地位。
“闹厅夜”当晚，舅舅要贴舅联，舅联需贴在大厅堂“当脊”前一根梁下墙壁上的位置，舅舅送来的毛毯则挂在“当脊”梁最中间的绳子上。一切安置妥当后，便可开宴席。农村的大厅堂通常比较宽敞，从大门进去，“当脊”后二根梁最右边的那一桌便是“舅桌”（以前多用八仙桌）。标准的八仙桌为正方形，每边可坐两人，共容八人，暗合“八仙”之数。首先请最大的舅舅坐在八仙桌右边最里头位置，叫“主位”，通俗叫“当脊位”，二舅坐在大舅对面，叫“次位”，也叫“第二位”，依此顺序入座，右边是大舅、三舅，左边是二舅、四舅。大舅右手边一排座叫“上官头”，俗称“上位”，安排姨丈等就座；三舅左手边一排座叫“下官头”，称作“下位”，可坐表兄弟之类的亲属。如果舅舅更多，剩下的舅舅就坐在“上位”，从右坐到左，以此类推。此外，还有“妗桌”，要排在“新人房”里，坐的位置排列方式与大舅的桌相同。待全部人员请好，便开始上菜。吃好宴席后，便开始闹“洞房”，也要邀请几位舅舅、舅妈、表兄弟等参与，这样才显得有礼貌，也表示看得起自己的父母。
时代在变迁，但待客之道依然是福州平潭习俗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一年中的传统节日里，如端午节、春节，女儿都要给父母“分节”，这不仅体现了孝道文化，也让乡村的生活韵味与文明传承得以延续，使社会更加和谐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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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冯忠，福州平潭人，热爱文学，书写只为内心需要，未来将执笔走遍岚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