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和县城牛头溪一带,我觉得是世上最美的地方。一年四季流水欢欢,沿溪慢道绿树茵茵,早晨黄昏时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条溪流给县城带来了无上生机。
2月18日下午,寒风料峭,平和县广大冬泳健儿们在平和牛头溪康桥丽景河段举行庆元宵游泳比赛。 黄水成 摄
记得2000年刚转业回县城时,牛头溪几乎还是原生态乡间小溪流,只有东风桥到琯溪桥这短短的几百米砌起防洪堤。后来,随着城市建设的步伐,牛头溪日新月异,防洪堤又从琯溪桥延伸到和平桥,不出几年,又从和平桥延伸到延寿桥,某种程度上说,牛头溪见证了平和县城变迁的进程。
紧随牛头溪的防洪堤脚步的是县城的楼盘,临水而居,开发商做足了水文章。县城的楼盘几乎和牛头溪的防洪堤同步推进,先是广宝,继而是汇景,再后来是帝景一期、二期、金蓝湾,高楼鳞次栉比如雨后春笋。牛头溪逐渐成了条中轴线,它把县城一分为二,沿溪两岸高楼林立。然而,牛头溪却日渐孱弱,被平整过的溪流失去了它原来的野性,失去了深潭与浅滩,一副瘦弱不堪的样子。一些露出溪面的小滩涂杂草丛生,随处可见白色的生活垃圾,河床日夜沉淀着一个地方人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但很快就改变了模样,政府实施蓝天绿水工程,在牛头溪建起三级滚水坝,从中山公园到延寿桥,两公里长的河段上形成了三个阶梯,县城一下多出三个微型的人工湖,它们像三面镜子,日夜照着一个城镇的道德底线与喧嚣。
多了三道滚水坝,县城一下多了三个天然的游泳池,那些戏水者好比水鸬鹚,一个个不顾高悬岸边的“禁止下河游泳”的牌子,纷纷跳进水中消暑,在水中劈波斩浪,特别是康桥丽景那段河面上,一度成了夏日的一景。然而,那些被戏称为“野鸭子”的游泳爱好者们,他们野性大,不屑于挤在闹哄哄的这片水域,他们宁愿到相对人少的清静水域去放松自己。
溯游而上,从北环路水港桥沿溪边往前走上百米,出现一道拦水坝。这可能是上世纪学业学大寨年代的灌溉工程,被加高的河面水流得到了缓冲,水面平静而开阔,一里多长的河滩一下变得平缓。在城郊,难得有这么一个清静放松的好地方,这深浅不一的河面可以让人尽情地畅游,这里自然成了那些“野鸭子”的天然浴场。晨昏时分,每天都聚满一大帮游泳爱好者,大家都喜欢在这杂草丛生的地方,在四季的忙碌中享受劳余之闲,尽情在水中畅游,和鱼虾一样在水中嬉戏。游完泳,许多人仍不急于离开,他们坐在岸边看夕阳没入绿竹的斜梢里,听鸟鸣,看四季流云,这一湾清流,让大家每天享受一段闲云野鹤般的好时光。
这未经开发的河段让人看见它原来的样貌。河流都是大地的血脉,每条溪流都准确折射出一方水土的肥沃与贫瘠。如今,山地的过度开发,让每一条溪流的气息越来越弱。听老县城人讲,以前的牛头溪可不是现在这般孱弱的样子,仅从东风桥至延寿桥这一段河滩上,令人发怵的深潭多达十几处,望着那湛蓝发绿的水面,没有一定胆气的人是不敢轻易下水的。在老人们的记忆里,当时没有自来水,沿溪两岸人家都到牛头溪挑水喝,早晚时分,来来往往都是挑水人,这一景象持续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当下,很难再找到一条可以直接饮用的溪流。工业时代,人类与溪流,都面临艰难抉择。
水是人类生存离不开的母题,千万年来,依山傍水历来是人类栖居的最好选择。如果再简约一些,甚至可以把“山”去掉,只保留“水”。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是一个能存活的地方。仔细一想,河流才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最后家园。大江大河总是哺育着最大的族群,大河上下,村镇星罗棋布,临水之上总有无数的城郭,那里生活着最密集的人群。我们习惯于把黄河、长江称为母亲河。以此说来,说牛头溪是平和县城人民的母亲河一点也不为过。
起源霞寨双尖峰脚下的牛头溪,一路欢流而下,途经小溪开阔的小盆地而放慢了它的脚步。早期那些逃荒而来的中原后裔们,他们最先看中的可能正是这水源丰沛、地势平坦且宜于耕织的好地方,豆坪、旧楼、厝丘、古楼、延寿庙、寨子……牛头溪边村寨林立。几百年的生息繁衍,当年的零星小村落日渐扩大,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商贾往来不绝如缕,牛头溪两岸逐渐成为一方商贸重镇。大明时期,侯山李氏、高南林氏、琯溪张氏等当地望族纷纷筑城而居,竟出现西山城、南山城、**城三城鼎足的盛世景象。历经朝代更迭,当年的西山城、南山城和**城早已湮没于历史的烟尘中。然而,当年的李氏、林氏以及张氏们,也早已走出昔日的小城郭,他们的后裔足遍天下。
每一条河道都是时间的作品,历经千万年的修改。然而,永恒不改的是生命对水的依赖,或许再经过一万年,择水而居,依然是人类对家园的首选。当下,绿水青山已成一个最热门的话题,退牧还草、退耕还林成了时代的最强音。最近,塞罕坝成了一个热词,当年的戈壁荒滩,通过几十年的植树造林,成了今日的塞上江南。在土地日益赤贫的今天,环境与发展不再是不可调和的矛与盾,塞罕坝让人看到新的希望。平和也开始行动,一些地方开始退果还林,一场管住山、看住水、保住土的环境整治力度空前,牛头溪将迎来新生。如今,牛头溪的防洪堤已延伸到北环水港桥,很快将延伸到厝丘村。我看见牛头溪分明是条历史,它一路逆流而上,缓缓地书写一个城市的未来。